日落(未完)

大海在呼喚我。

父親總是會看著海，牽著她的手這麼說。這是自然，因為她和父親都是這一片大海孕育出來的生命。

就連她的名字，也是取自天海一線時，如白浪潑上天際的白雲。

而這同時也是爹親替父親命名的同音字。

－－「雲霄、雲霄。」

她見過無數次爹親以柔情似水的眼神看父親，叫喚牠。

開心的時候、傷心的時候、生氣的時候，爹親都不會改變稱呼，彷彿想透過名字施加咒靈，綁住父親一輩子一樣。

但是，人魚畢竟還是活得比人類久得多了。而和父親一樣身為人魚的她知道，父親與爹親雖是在陸上朝夕相處，父親也替爹親不間停產下子嗣，可是他們倆始終沒有締結任何關係。

不管是由人類的規矩；抑或是人魚的規矩。

「父親真的愛爹親嗎？」青春期時，她曾懷疑地問過爹親這句話，那時候的她不比人類女孩好敷衍，總是話中有話、話中帶刺。

比起偶爾會被她的敏感惹火的父親，爹親總是一貫無憂無慮樂呵呵的模樣回答她：「嗯……雖然比不上哥哥和小芸，但雲霄也沒有拒絕過我看來，我想還是挺愛－－……」

爹親的下文是什麼，她一直不得而知，只記得當時像海妖一樣站在爹親身後的父親，狠狠暴打爹親一頓的後續。

由於太可怕，她後來也沒敢再提半個字了。

然後，直到她足夠成熟明白任何事，她反而什麼都不敢問了。

身為人類與人魚之女的她，混亂且害怕，她到底是生活在陸地上的人魚，還是活在海底的人類？

父親與爹親的孩子們，只有長子是腳浸入海水裡也不會變成魚尾的人類，其餘血脈，無論雄雌都是人魚。

牠們一一長大，然後一一潛回海底居住，鮮少上岸，除了長兄和她，最後剩下父親們跟兄妹相偕蜷居在這片寬闊海邊，幾乎和人類社會斷絕似地生活著。

就像回到她幼年時，第一次忍耐褪鱗的腳痛從深海爬上沙地，和兄長相認、父親與爹親再會，他們四人一起度過一小段幸福純粹的日子。

多年來，父親長髮褐膚的姿態依舊、體態依舊修長筆直。都跟記憶中，小時候牽著她的手邊在沙地上漫步，指著遙遠海洋說正在呼喚牠的模樣無異。

而爹親已經是一白髮蒼蒼的朽邁老翁了。

像一輪即將沉沒海裡的夕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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