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雨時行

『⋯⋯給我一點時間，讓我好好想想怎麼答覆你的問題。』這句話其實是拖延戰術，土井半助自己在心底偷偷承認這一點。

他知道山田利吉的告白是真心，不是兒戲，不過，他也明白山田利吉太年輕了。

土井半助想，青年的喜歡，其中的含意比起情愛，更有可能是錯覺。僅是因為土井半助是山田利吉小時候深居在深山時，突然出現打破他平淡生活的人，所以，才容易令他產生誤解罷了。

土井半助並不認為青年的『喜歡』會一直持續下去，而作為『哥哥』，他也不介意當個壞人。自由忍者未來無限，當他遇上真正喜愛的人時，自然會淡忘那一天的告白。

待時間流逝，很久很久之後，山田利吉回顧過去，就會發現那一天的吻跟喜歡，對他而言只是個可愛的小小玩笑罷了。

＊

山田利吉在本殿雙手合十，虔誠默禱幾秒，參拜完後，他沿著筆直的廊道離開，朝東門走去。

大暑尾聲，連日的午後陣雨讓蒸騰的熱氣消逝不少，雨天造成的行走不便，也讓參拜的人潮顯得稀稀落落，以梅花著名的此地已過花季，今天只有大片翠綠的青楓迎接青年忍者。

不過，對於今天有忍務在身的山田利吉來說，反而正合他意。

北門那裡有個以販售西陣織起家的商人找上他，希望透過自由忍者替他取得從黑市走私進來的秘藥。

雇主訂金付得爽快，山田利吉也二話不說直接應下委託。

山田利吉透過人脈打聽數日，很快便有消息回來，說有一名白拍子，慣常在寺廟與貴族之間斡旋，以便傳遞情報，女子的手上握有委託人想要的東西。於是，山田利吉便很快跟對方敲定見面的時間地點，約定雙方在今天午後付錢取貨。

自由忍者經過梅樹、穿過東門，迎面而來的是挾帶雨絲更顯涼快的風。

上七軒附近町家林立，遍佈著茶屋跟迎接信徒的各式攤販，平時這一帶總是人來人往，相當熱鬧。今天下雨，所以出來做生意的攤販也不多，山田利吉隨意找了一間賣梅湯的小舖買了一碗熱茶湯。

在這中間，雨勢又轉大，所以他索性躲到茶棚下去一口一口啜著。

他前腳謝過賣茶水的姑娘，後腳便有一群剛結束表演的猿樂藝人上門也來買梅湯，雖然他們身上的衣著風雅，可是舉止粗鄙，比起在寺廟內表演敬神樂曲的猿樂家，他們更像取悅庶民，賣藝賴以維生的民間藝人。

在那群人中，有一名頭戴立烏帽、身穿著白色水干，做男裝打扮的女人，在離開茶攤時，瞥了一眼山田利吉。

自由忍者沒有錯過這個信號。

小巷內，艷麗的舞妓接過錢，把繪有花樣的紙包交給山田利吉。

銀貨兩訖，到這裡，山田利吉的工作也差不多結束了，他對女子點頭致意過就要離開。

不料，白嫩的柔荑拉住山田利吉，白拍子轉瞬間將自由忍者逼到牆邊，柔軟豐腴的軀體貼上體格精實的俊秀青年。

山田利吉本來以為自己遭到埋伏，可是，對方只是執起蝙蝠扇，抬起青年下顎，以對他很有興趣的眼神上下打量他。

「我還以為這次的客人，會跟平常一樣是膘肥體壯的粗野嫖客，沒想到也會有這麼帥氣的男人上門。看你這麼年輕，懂得使用通和散嗎？」

這句話令山田利吉本來要抽出苦無防禦的手僵住，一想起這附近都是幽會茶屋以後，他恍然大悟，原來女人誤會他是過來買春的恩客了。

「我會不會使用這種事，就不勞您費心了，今天除了跟您購買通和散，我沒有其他用意。」

青年輕輕扶住女人雙肩，乾脆地將白拍子推開。

女人這才明白自己誤會了，但倒也不惱，她彎起紅唇，很是可惜地道，如果能跟這麼英俊的孩子風流一回，她本來不收費也行。

山田利吉沒有耐性再接她的話，霪雨霏霏惹得自由忍者心煩，將女人留在原地，他很快就遠離這條小巷。

今天，為了勸說父親回家探望母親，在工作空檔造訪忍術學園的山田利吉，再一次因為山田傳藏出公差而撲空。

房內只有下課的土井半助坐在案桌前正在批改一年葉班的考卷，山田利吉詢問能不能讓他待著，土井半助自然應允了。

「話說回來，我之前逛街時看到新東西。」

山田利吉從衣兜內摸出一盒小巧精緻的圓盒：「這是脂粉總店的新色口紅，店員小姐一直極力推薦，說現在有優惠價格，結果拗不過就買了。」

「推薦你？你那時是化裝成利子去逛街？」

「沒有，因為是休假，我只是出門散散心。」

「是嗎？」土井半助漫不經心應答，手上批改試卷的手沒有停頓。

「唉——這題不是昨天剛教過嗎？我明明教過了、明明有教過了⋯⋯嗚嗚嗚。」

山田利吉鼓起勇氣，挪近沮喪聳肩的勞碌命班導。

「⋯⋯土井老師！」

「在⋯⋯。」

「我覺得這個顏色不適合利子。」

「新兵衛啊……是螢火之術，不是抓螢火蟲之術……所以？」

「所以，我想看看半子小姐擦上口紅的模樣！」山田利吉認真道。

土井半助將改好的考卷放到批好的那一疊，連看都不看山田利吉一眼。

忙碌的自由忍者，一旦目標撲空就不會再浪費時間逗留，會對土井半助開口說想留下來，很明顯目的一開始就不是找父親。

「你找錯人囉，你現在說話的對象是土井半助，不是土井半子。」

「土井老師！」

「不要。」

「半助先生！」

「我拒絕。」

「哥哥！」

「叫爹也沒用。」

「⋯⋯噁，這時候請不要提到父親了，我會忍不住想像成對傳子小姐調情的畫面。」

「⋯⋯抱歉，我的錯。」

「真拗不過你。」就算疼愛的弟弟開口了，俊美的忍蛋導師一樣不願意換成女裝，不過，轉眼間，他的語氣與神態，已化身美豔女性：「所以，利吉小弟弟，你為什麼跟店員小姐這麼要好呢？」

「我？跟店員要好？」

「不是答應她買口紅嗎？」

土井半助拿起山田利吉放在案桌上的口紅盒，用指尖勾起顏色，將臙脂從山田利吉唇瓣上抹開直至超越唇角也不停。

反應不及的山田利吉圓睜著一雙上勾眼傻愣愣望他，茜草的火紅顏色更襯出清麗青年的白嫩肌膚。

可惡，欺負小孩子的自己，真不成熟。

土井半助乾咳一聲，他後退，故意用為人師表的口吻教訓山田利吉：「被可愛的小姐一撒嬌，錢包就守不牢了？這可不好啊，利吉。」

「⋯⋯土井老師。」

「⋯⋯喂，好歹吐個嘈啊。」

「難道你⋯⋯吃醋了嗎？」

「⋯⋯不行嗎？」

山田利吉霎時滿臉發燙，他瞪著眼前已經龜縮回案桌前的土井半助，男人低頭提筆繼續批改卷子，忍者頭巾下露出的一截頸脖紅得不像話。

結束課程，下課呼朋引伴開始玩耍的忍蛋嘻笑聲從遠處傳來，午後薰風挾帶暴雨欲來的涼意，從窗外吹進安靜的房間，頸間的清涼感才讓土井半助發現自己發了薄汗。

在案桌旁，山田利吉將男人壓倒木板地上親吻，他甫鬆開唇，讓彼此都獲得半晌喘息後，便再一次叼住沾染口紅的嘴唇，舌頭揪住不放，繼續往深入。

兩人溫熱鼻息之間，縈繞著臙脂香、土井半助身上帶著上一節課沾上的草藥味，以及，書墨的馨香。

山田利吉迷戀地看著，被壓在身下的土井半助臉上的眉眼、鼻尖、嘴唇，因他的吻流連出紅暈的模樣

『唉，喜歡得不行⋯⋯。』不管是對土井半助的味道，抑或是土井半助這個人。

相疊的軀體，正在彼此叫囂渴望的生理反應。緊貼的胸膛下，山田利吉發現兩人的心臟迸跳得一樣快速。

「利吉。」

「在？」

土井半助突然捧住他的臉，拇指揩去他唇上殘留的紅色：「⋯⋯再親我一次吧。」

男人這麼說後便抬起下顎先闔上了眼，土井半助難得主動，山田利吉哪有拒絕的道理。

山田利吉與男人指掌交疊、摩挲，土井半助隨即反握，與青年五指相握。

青年被情慾氤氳了眼，他啃咬土井半助的下唇，舌頭意圖明確地纏住土井半助不放，土井半助掀開眼皮瞥了一眼，帶著默許用腿勾住年輕忍者，兩人陷入新一輪的耳鬢廝磨。

衣襟大開，土井半助連頭巾一起被山田利吉扯下，青年撥開男人蓬亂的硬髮，手掌撐穩地板後，繼續聳動腰桿，不住磨蹭男人已經興奮屹立的硬直性器。

土井半助握住兩人赤裸熨貼的莖身，半刻前還在盡責批閱學生作業的手，現在正擼動著替彼此撫慰。

「呃嗯……土井老師。」青年炙熱的鼻息，留下令土井半助不停顫抖的涼意。山田利吉從大開的前襟裡摸出小盒，將紙片餵入土井半助的嘴裡。

土井半助吸吮著弟弟手指，口中的溫度與唾液化開通和散，黏稠的液體沾滿山田利吉的手心。

山田利吉抽出手，獎勵似用拇指蹭一下土井半助的下唇，架高土井半助修長的右腿到肩上，濕黏的手指鑽入兄長的臀穴。

首先是小指，柔嫩後穴抵觸地緊縮，可是，土井半助沒有推開身上的人。山田利吉便連無名指也加入探索，土井半助咬唇，悶哼被他抹煞在口中。

「老師，還好嗎？」

男人點頭，臉上是隱忍的表情。山田利吉覺得哥哥真是可愛，舔舐被土井半助虐待的嘴唇。

「我繼續了。」

語畢，山田利吉又探入了一指。土井半助驀地貼緊他，跟山田利吉一樣沾得一蹋糊塗的艷紅嘴唇咬上山田利吉的鎖骨。

就算盡全力掐熄自己的聲音，土井半助仍然幾乎哭出來。

「不行⋯⋯、不行不行——……！」削瘦的大腿不住發抖，出精聲在兩人耳中作響，土井半助的精液同時濺濕山田利吉的股間。跟性器半頹的男人不一樣，山田利吉的陰莖還在土井半助的手中昂然站立，甚至泛成紫紅、暴漲得更大。

眼前更勝春畫的美景，令山田利吉理智瀕臨潰堤。

『好想進去。好想進去半助先生的體內，操他、看他因為我而哭。』山田利吉知道如果自己貿然進入，土井半助一定會受傷，心疼男人的念頭還是戰勝性慾，來日方長，他決定這次也先停下。

可是，本來會用手替他完事的土井半助，這次遲遲不肯動作。

「哥哥？」慾望吊著不上不下，山田利吉快要發瘋了。

而土井半助卻看起來在生氣，他瞋怒：「為什麼停下？」

「！」

「為什麼想停？不是因為喜歡我，才一直做到現在嗎？」土井半助一股腦把話說完，才回神發現自己說了什麼。他瞬間因為羞恥而雙頰赤紅，反射性想掙逃時，年輕的自由忍者狠狠圈抱住他。

「我當然想，我只想抱你，半助先生。」

直至入夜，漆黑天色完全籠罩房間時，外頭只餘傾盆而下的豪雨聲，房間內的兩人只聽得見此起彼落的喘息聲，他們還在顛鸞倒鳳、不捨得分開。

「啊啊⋯⋯，呃嗯⋯利吉⋯⋯好舒服⋯⋯。」肛穴再一次纏緊勃起，土井半助仰頭，繃直了後脊，渾身發抖。

「半助先生⋯⋯。」青年擺動腰肢，不忘低頭親吻土井半助背後滿佈的傷痕。

土井半助趴俯在溼黏的木板地上，眼前是山田利吉緊抓住他手腕的手，強烈透露出今晚沒這麼容易放過他的意圖。土井半助盯著山田利吉手上被他親吻而沾附的口紅痕，懵懵懂懂地突然明白了。

『原來，我在嫉妒啊⋯⋯』土井半助闔眼嗤笑自己，有點抱歉地偷偷親吻山田利吉手背的臙脂痕跡。

＊

土井半助睜開眼，格子窗外的天色仍舊漆黑。

夢境中的旖旎畫面還未完全從腦海散去，他莫名心虛地瞥一眼睡在隔壁位子的山田傳藏，只看見術科老師整齊疊好的被褥。

知道山田傳藏每天都有固定晨練的習慣，既然他已經起床，那表示不久也即將天亮。

男人爬起身，察覺自己下身明顯的硬挺，讓他忍不住羞恥地用手掩住自己的臉。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夢到第一次跟青年發生身體關係的事情。

直到嗅到空氣中暴雨後的腥臭味，那股跟那天仲夏夜裡一樣的雨水氣味，才提醒土井半助，一直忙於工作的山田利吉，從今年夏季，直至最近入秋，人都未曾露面過一次。

對於職業忍者來說，一開始潛伏任務，時間花上一季到半年都有可能，而擅長情報蒐集與潛伏的自由忍者，長期投入一樁案子更是家常便飯。

土井半助默默思索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夢到青年的原因，最後，只敢在內心承認，是因為日有所思、夜有所夢，他想念許久未見的山田利吉了。

男人蜷曲身體，很慶幸房內現在只有他一個人，否則被山田傳藏見到他滿臉通紅的模樣，一時之間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。

雙手撐著額頭，土井半助低喃道：「早點回來吧……。」

他想告訴山田利吉，他也一樣，對他是抱持著對戀人一樣的喜歡。

（完）